第27任校長 湊 長博

今天,京都大学要授予98名同学硕士学位、5名同学(专业)硕士学位、208名同学博士学位,非常恭喜诸位同学。
取得学位的同学中有155名留学生。至今累计已经有9万539名同学取得京都大学的硕士学位、2,529名同学取得(专业)硕士学位、2,766名同学取得(专业)法律博士学位、4万8182名同学取得博士学位。我与全体教职员由衷祝贺诸位取得学位。
同学们於研究所攻读学位的重要期间,大半都是在新冠肺炎病毒的传染病大流行中度过。儘管身处研究所的学术研究活动不得不受严格侷限的困境中,诸位贯彻始终地完成各自的学位研究,得以迎接今日荣耀,我在深表敬意的同时,致以由衷祝贺。诸位从今天起,正式成為京都大学研究所的学位拥有人。今后,诸位将继续在学术界或现实社会中步上崭新道路,此次的学位授予既是来时路的终点,同时也是新的起点。
今日的「授予學位之教育課程——研究所」的教育制度,始於19世紀後期美國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於是在20世紀以後的美國,受教於有著高度競爭力的研究所的高度專業化教育的人們,不僅在學術界,也在政治、經濟等社會的廣泛領域扮演核心、領導角色,因此學位開始被視為菁英人士的必備條件。據說一直以來支持這種趨勢的是所謂的知識菁英,他們對自身透過努力和能力在激烈競爭中獲勝的自負,也就是功績主義(meritocracy)。然而,哈佛大學的邁可.桑德爾(Michael Sandel)教授在他的著作《成功的反思(The Tyranny of Merit, 2020)》中,表述了現代美國因深植於菁英的功績主義的「過度膨脹」,或許會令他們喪失對大多數市民的同理心,沖淡為公共利益貢獻的使命感,構成社會分化要因之一的憂慮。
反观我国,一直以来较之欧美各国的学位(持有)人才稀少问题甚受重视,因而在1990年代提出国家研究所的重点化措施,并於2000年完成全国主要国立大学研究所的重点化措施。结果是本校在1995年时,包括硕士和博士课程的研究生人数约有5,800人,而在2020年时,约有9,500名学生(包括专业研究所),几乎呈倍数成长。硕士及博士学位持有人数也随之明显增加。然而,我国持有学位的人数,在翱贰颁顿(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中仍然属於稀少状况。根据经济产业省在2022年3月举行的第4届未来人才会议上提供的资料,我国每百万人中取得硕士学位人数约為美国的23%,每百万人取得博士学位人数仅约43%,即便与邻国韩国相比,分别為约37%和约41%的低水準。同一份资料也显示,美国的公司负责人有67%是完成研究所学业,相对我国却仅有15%。有人指出,原由来自我国奖学金制度的缺失,国内公司对学位人才的接受度成长疲软等因素,观其背景,似乎是我国足以妥善接纳受过高等专业教育的学位人才的社会多样部门,并能够适当保障其活跃舞臺的社会环境尚不成熟。
在這種情況下,晉身新進學位人才的諸位身受何種期許呢?桑德爾教授在上述著作中論述:「我們身為人類最感充實的就是為共同利益(Common good)做出貢獻,並因該貢獻獲得同胞,也就是市民好評的時候,就是被人們需要。」並稱之為貢獻正義(contributive justice)。也就是說,經由最高等教育習得的專業學識和科學素養,秉持對大多數公民的同理心,為公共利益做出貢獻才是菁英的真正功績(merit)。雖說我國並未被現代美國的菁英的功績主義支配,但我認為桑德爾教授這論點本身是正確的。同樣,倫敦商學院的安德魯·史考特(Andrew Scott)教授和林達·葛瑞騰(Lynda Gratton)教授在兩人合著的『The 100-Year Life:Living and Working in an Age of Longevity』(中文版書名《100歲的人生戰略》)書中敘述如下:「決定一個人的價值的不是他擁有的知識,而是他運用這些知識做了什麼。」我認為即使是知識菁英,也只有在他們的行為受人敬佩且接納的情況下,方能贏得社會認可的觀點並沒有錯。因此,我認為現在對諸位的期許,就是諸位將費時努力習得的高度專業知識和學術素養,為了在社會多樣領域得以發揮最大的作用,必須自身起而行地積極開拓活躍的層面。
我認為對學位持有者資質的期許,共通要件是不論其學術領域的。尤其重要的是以廣泛的教養、正確的知識和技術、邏輯性研究執行力為基礎,以創造力應對困難課題的心態。當今我們正面臨地球的氣候變遷和大規模災害、傳染病大流行、戰爭及全球性人口和糧食問題、包括相對貧窮在内的各種社會差距、已開發國家少子老齡化等諸多全人類的課題。這些都極為複雜又充滿不確定性,且相關決策將涉及多方利益的現象。牛津大學副研究員的科學哲學家傑羅姆.拉威茲(Jerome Ravetz)稱其為後常態科學(Post-Normal Science)領域,提倡需要架構「安全、健康、環境與倫理的科學(The sciences of safety, health and environment, plus ethics)」來解決這問題。近年來,雖說根據現有大數據和超高速運算的人工智慧(AI)的進步令人瞠目,但拉貝茲也說,這種高度不確定的現象本質,並非使用AI就可以解決的。
AI所無法應對課題之一,即為匈牙利裔經濟人類學家麥可.波蘭尼 (Michael Polanyi) 所考察的「內隱知識(tacit knowledge)」。最近常以人類在經驗中獲得的「無法用語言表達,因此也無法編寫程式的知識」來表述。但是,波蘭尼所說的「內隱知識」並非指「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知識」的內容本身,而是人類於不自覺中銜接各種事物並賦予意義的過程,也就是人們獲取知識的「方法」。若以馬克斯.韋伯(Max Weber)的話來說就是「偶然浮現的想法」,也可以說是「靈感」。馬克斯.韋伯在對學生的著名演講《作為職業的學問》中也說到:“无论是在实验室或工厂,為了产生有意义的结果,总是需要──并且是符合当下场合的──偶然浮现的想法。然而,若只是强求想法也终究是徒劳无获。遑论那远非单纯的机械计算。但即使是简单的计算,也可以是求取好想法所不可或缺的手段。” 韦伯接下来说:“一般来说,偶然浮现的想法反而会在人们竭尽全力工作时才浮现。当然,也并非总是如此。” 我认為透过这种热情满腔的实践和经验,盖括整合各种事物,进而涌现知识的过程,才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内隐知识」,也是产生新的见解、思想和科学发现的原点。
諸位迄今已花了很多時間在各種學術專業領域中累積磨練。我想不僅是在其間累積的學識,在實踐中培育和鍛鍊出來的內隱知識的力量,接下來都將受到考驗。那不僅僅是「顯性知識(knowing what)」,而是「實用知識(knowing how)」,也就是創造力的泉源。從此諸位即將啟程前往更加深入研究的世界或是現實社會,期待諸位在各自的崗位上,盡情發揮累積至今的學識和歷經鍛鍊的內隱知識的力量,勇敢地挑戰所面臨的各種課題。我衷心希望透過諸位作為真正的知識菁英積極活躍,贏得社會堅定不移的認可和尊重,進一步提升我國學位人士的社會評價,並以此期許為祝賀之詞。
最后,再次恭喜大家。
(“ ”引用自《作為职业的学问》(马克斯?韦伯着,尾高邦雄(译),岩波文库(岩波书店),1980年),并翻译成中文。)